席向晚瞧了这两人一会儿,跟在看戏似的,随口敷衍道,“见过世子。是巧得很,不过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站住!”易启岳喝道,“你就是这么对你妹妹的?”
席向晚侧脸看看他,有些好笑,“世子教教我,我一个嫡女,还要对比我小了一岁的庶妹三叩九拜行大礼吗?”
“你果真嚣张跋扈得很。”易启岳皱眉厌恶道,“偌大个席府,怎么教姑娘都能教出天差地别来!在大庭广众之下都能说出这种话,可见你平时在府中对待姐妹或下人是何等霸道猖狂!”
这些形容,席向晚平日里可不常听见。她之前不喜欢抛头露面,就连第一美人的称呼也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传出来的,不过嚣张跋扈、欺辱幼妹的罪名还是第一次冠到她头上。
可席向晚与易启岳就只见过两面,说过一次话,他从什么地方听来这么多她的传言?
席向晚有趣地看了眼泫然欲泣的席青容,才慢条斯理地将自己鬓边碎发往耳后夹了一下,“我虽然只是个小丫头,也知道朝堂上下、御史参本,都是要罗列证据的,世子这么说,一定是已经亲眼见过我如何嚣张跋扈、欺压下人了?”
“这还用我写本折子?”易启岳冷笑,“方才我亲眼所见的,难道不算事实?”
“若是世子能写本折子真递上去给圣上看看就最好不过了。”席向晚不急不忙地道。
世子只是个头衔,易启岳是平崇王的老来子,宠得无法无天,快弱冠了还没挂职,哪来给皇帝递折子的权限?
席向晚一本正经的话听在易启岳耳中无异于对他的侮辱,他气得摔手,“瞧瞧你这泼妇的牙尖嘴利样,真是砸了席府的名声!”
“世子想知道什么是砸了席府的名声?”席向晚笑了笑,她往台阶下走了一步,又一步,刚刚到鞋面上方的马面裙一晃一晃,白色裙门上的织金闪闪发光,“那大约是我席府还未及笄的姑娘,就已经在大街闹事上亲亲热热地和世子您抱在一起吧?虽说你们已经定了亲,可大庭广众之下,还是发乎情止于礼来得好,别让人见了,说席家的姑娘都不知礼节,传出去,让我家另一位妹妹还怎么见人?”
“血口喷人!”易启岳怒道,“方才是青容没有站稳险些摔倒,本世子才伸手扶了一把,怎的在你眼里就这样龌龊?”
席向晚无辜地眨眨眼睛,“可世子,您的下颌边上,还沾着一点儿我妹妹嘴上的胭脂呢。”
易启岳顿时抬手去擦,“不可能!方才明明不是亲在这里——”
他的话戛然而止,周围围观的人里也不知道是谁先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一下连锁反应,周围一圈人哄然大笑起来,笑得易启岳的俊脸通红。
“席向晚!”
“小女在。”席向晚朝他行了个便礼,明艳的脸上笑意突然一收,眼神也同鹰隼一般锐利,“世子虽身份尊贵,但无官衔在身,无权对我呼来喝去,更何况还是天子脚下、当街之上、众人面前,对我出口第一句便是‘站住’,难道是将我堂堂左宗人的嫡亲孙女当成了王府中的下人来对待了不成?”
易启岳被她一番严厉的喝止噎住了词,原先想再骂的话都堵在了喉咙眼里,不知为何有种老鼠见了猫的感觉,比在王府里被亲爹迎头痛骂时还来得心虚腿软。
“我席府的姑娘,再怎么教得不好,自然有席家的人自己来管,何须别人在光天化日之下用言辞侮辱!”席向晚冷冷地盯着易启岳,知道他就是个吃软怕硬、耳根子极软又识人不清的货,并未太过严厉,“若今日站在这里的不是我,是哪个心性柔弱听不得指责的姑娘,回去寻了短见,世子认为自己担得起这责任?”
“你哪里柔弱了!”易启岳终于找到反击的机会,“谁会和你说的一样蠢,被骂两句就想不开寻短见了?”
席向晚突地气势一收,又轻声笑了起来。
“你笑什——”易启岳的话说到一半,突然惊恐地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他想起来了,当朝皇帝的生母身份低微,就是在一次被当时的贵妃当着后宫的面责骂之后,想不开跳井自杀的。
皇帝对生母感情深厚,登基之后追封了生母太后的名分,这事儿易启岳明明也知道,可被席向晚带着带着就不由自主说出了刚才那番话——他岂不是刚刚指桑骂槐了皇帝生母愚不可及!
思及此,易启岳不由得心中微微一寒。
这些宫廷秘史可以在私底下说,但是万万不能在有这么多人的地方拿到台面上来说的。
知道自己是栽在了席向晚的语言陷阱里,易启岳咬咬牙,不言不语地黑着脸甩袖就走,把席青容给留在了原地。
“世子……”席青容不知所措地伸手去抓,可易启岳走得太快,她连对方的衣袖都没抓住。
她万万没想到,易启岳会将她的存在忘记了。
明明她还眼底都是泪水、弱不禁风的模样,他居然将她忘记了!
席青容咬紧了自己的嘴唇,顿了两秒钟才缓缓松开,泪眼朦胧地看向对面,“晚姐姐……”
可对面哪里还有人?
席青容的演技都打了水漂,她抽抽噎噎地接过身旁丫鬟递来的手帕将眼泪擦干净,坚强地在周围百姓的注视下离开步道,忙不迭地上路回席府。
轿帘一落下,席青容的眼泪就收住了。
她的大丫鬟担忧道,“姑娘,也不知道刚才是怎么回事,世子怎么突然就这么走了?”
席青容也不知道易启岳为什么露出好像被席向晚拿捏住了把柄的表情后就猝然离开,但这不妨碍她将今日的不利都归结到席向晚的头上,“等明日,你去一趟平崇王府,偷偷找世子的小厮或者侍卫,就说我生病了,知道么?”
“是,姑娘。”丫鬟了然地说,“我就说,姑娘今日回府后在院子里哭了一天,晚上心思重没睡好着凉发热,起不了身了。世子必定会担心姑娘,前来探望的。”
席青容缓缓点了点头,令丫鬟拿过镜子,仔细地照了照自己的模样,一张白净瓜子脸上是哭得微微红肿的双眼,我见犹怜得很。
就凭这张天生小可怜的面孔,她就不相信怜香惜玉的易启岳能翻得出她的手掌心去。
等她风风光光嫁进平崇王府,只要安心等着就能一步登天成为下一位平崇王妃,等到了那时候,席青容倒想看看席向晚拿什么再来和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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